一
具有真正学术意义的摄影史,必然是不断进行修订与更新的书写结果。
书写摄影史的过程,也是史论观念的演化过程。每当有关键的历史人物和重要的史料,尤其是那些由于种种原因遭到尘封与尘埋的人物和史迹事实,被后人发掘出土之际,已有的史论观念必定会发生新的变化。由此意义而言,摄影史一如所有的历史书写,深具历久弥新的探索魅力。而每一点史论判断的创意进取,都会对现存观念形成不同程度的思维挑战。
中国杰出摄影艺术家沙飞,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横空出世于中国摄影天地,其事业在四十年代的辉煌灿烂,其生命在五十年代的砰然而止,以及在尘封数十年之后的重见天日。沙飞传奇式的人生和他戏剧性的命运,实在是对中国摄影史的书写和史论观念的思索,挑战地提供了一个近乎荒谬的典范。
沙飞的生,沙飞的死,沙飞的死而复生,结像出中国摄影史的一道非常景观。对沙飞其人其事及其成就的研究思考,无疑是当前思索中国摄影史问题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二
论到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战争摄影,沙飞的名字响彻历史。
沙飞这个名字,在革命战争摄影史上,无异于就是英雄的称号。其意义之重要,到了如果没有沙飞和沙飞的革命战争照片,中国摄影史的那段篇章,显然不会是而今的模样。一位摄影家达到了这等无以替代的成就,他在摄影史上才会有其独立的地位。
关于沙飞,迄今为止的几乎所有论述文章,已经将他无可置疑地定位于炮火硝烟中的影像英雄。沙飞的摄影史地位,已成“中国革命摄影的奠基人”和“中国解放区新闻摄影的先驱者”等等。对于这些公认的正确史论评价,我并无异议。然而出于对摄影史人物的全面评价立场,我觉得在沙飞遗留的大量影像作品里,肯定还潜影着一些明码之外的密码尚待破解。
对于作为革命战争摄影家的沙飞,已经有不少的文论阐释得相当圆满。而我有兴趣做的事情,则是企图依据沙飞一生的影像线索,来个进一步解码的尝试。我认为,作为一个摄影艺术家,而不仅只是革命战争摄影家的沙飞,在摄影史的意义上,还有许多可供开发的潜在遗产资源。
三
沙飞是个身手矫捷的影像摄猎人,他壮志凌云地游走于大时代风云变幻的都市与战地。沙飞用影像刻划社会事件的珍贵现场,把个人生命的价值,提炼为历史瞬间的凝结。沙飞在自己摄猎到的由纷纭瞬间构成的传世影像里,编码出个人生命的永恒意义。
新闻记者和纪实摄影人的幸运,是在重要的社会事件发生当时,能够亲历现场并且摄取到位。作为摄影家的沙飞是幸运者,他不但不失时机地赶到了历史现场,而且以舍我其谁的猎影自信,游刃于个人、社会、事件与历史之中。沙飞似一颗划入时代视野的流星,以自身的才华感光历史的影像。沙飞在以影像纪录历史的同时,也以影像音符的交响奏鸣而取得了人生的自我完成。
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重要事件,都会留下一桢代表性的图像为其象征符号。这样的史迹图像,必要经过时间的筛选而浮现于人们的记忆中。例如日本侵略中国的代表图像是1937年王晓亭拍摄的《日机轰炸下上海南站的儿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代表图像是1937年沙飞拍摄的《八路军奋起抗战——战斗在古长城上》。还有沙飞1936年拍摄的《鲁迅先生和青年木刻家在一起》,也已经成为该时代重要文化事件的代表图像。
沙飞的摄影作品之所以能够传世,不仅在于他拍摄过鲁迅和抗日战争,更其在于他做到把个性化的生命奉献给了摄影。沙飞的摄影是生命摄影,中国不缺摄影记者,缺的是沙飞这样真正献身摄影的摄影家。
四
我所看到的评论沙飞的文章,大都把他命名为“革命摄影家”。
对这种很具说服力的正当论点,我有一丝抹不掉的疑惑,那几乎就是在我知悉沙飞经历与作品当时的一种心灵感应。不为他是中国革命战争的经典摄影记者,而自始至终我都视沙飞为一位纯影像的摄影艺术家。
赋予沙飞“革命摄影家”的说法,未免固定于带有意识形态的理论立场发论,笼统地给沙飞贴上了一款党派标签。这不仅因为所谓“革命摄影家”的说法,有失于严谨的学术性。而且就沙飞其人的实际作为而论,“革命摄影家”只及他全部人生的一个方面。根据沙飞的整体影像造诣与成就,将他视为“具有个性风格的摄影艺术家”,如此判断可能更符合沙飞其人的实际。
我一直认为沙飞是个超常复杂的个体,甚至错综复杂一如他击毙日本军医的举措。沙飞为什么看似失去理智地做出那般极端的行动?权威的说法是他积劳成疾,患了精神病。这看似又是个难以辩驳的事实。而从沙飞面临死亡之际,所表现出的那种从容就义式的镇定来看,事情并非只是病态的原因而已,恐怕还有别的问题。究竟还有什么问题,也许永远是个谜。如果后人加深对沙飞的生平及其思想进行探索,或许会显影出来至今尚未揭示的某些潜影存在。
无论如何,在那个匆忙的军事化时代,出于法理的逻辑让沙飞以命抵命,却因而泯灭了一个绝世的摄影天才,乃是令人扼腕的深沉遗憾。
其实,沙飞生正逢时。他的个人才华和人生抱负,与时代与志向与社会与兴趣与历史,恰巧全方位自然切合。如许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让沙飞赶上了。时代给沙飞以机遇,沙飞驾驭了机会,才得以用摄影的表达方式,完成了毕生的艺术理想。
就摄影是终身事业而言,沙飞的生涯可能属于圆满的完成式。我甚至认为,沙飞不但生正逢时,而且也死正逢时。如果当时赦免沙飞不死,以后来的历史发展状况而言,这位曾经辉煌的卓越摄影家,此后还拍什么?此后还怎么拍?这对沙飞这样的摄影艺术家而言,难道不是实际存在的难题?当然,能够拍摄的题材总会有,但是“怎么拍”对沙飞肯定会形成很大的问题。别忘了沙飞当年可是倾向于鲁迅思想的左翼文艺青年,正因为沙飞当时不得不死,所以自然也会令人不免联想到“假如鲁迅活着他会如何”这样的话题来。
其实,沙飞在大时代的社会舞台上,获得了恣意施展个人摄影天分的机会。战争环境的诡谲变幻,为沙飞成熟个人的艺术风格,提供了丰沛的题材资源。而沙飞的理想追求,正好和“解放区”的社会所需,形成互相依存的关系。离开城市之后,沙飞仍然因地制宜地进行着个人的艺术实践,在他拍摄战争题材的作品中,并没有抑制其以往显示出的个性化艺术特色。而且在大场景的处理手法方面,更加自觉地把相对枯燥的战地摄影,做了艺术化的形式表现。沙飞此时也是利用自己的艺术造诣,来实现其社会理想。拍什么和怎么拍,此际对意气风发的沙飞似乎都不成问题,他也就是在此期间,圆满地将个人的摄影艺术造诣发挥到了高峰,从而奠定了在中国摄影史上的耀眼地位。
沙飞的肉体生命完结于中国共产党从战争夺取政权到掌权建设的转向时节,肉体生命的完结自然也就终结了作为摄影家沙飞的艺术生命。沙飞的艺术才华恰巧在发挥至巅峰时节,突然意外到此结束。
有意思的是,沙飞的传奇命运似乎因而成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隐喻。须知,“怎么拍”乃是摄影家无法回避的最大艺术问题。当沙飞的艺术生命必然面临表现对象的换把,当个性必须完全让位给共性,肉体生命的完结,为他注销了真正折磨艺术灵魂的现实麻烦。毕竟,沙飞的入世艺术性格,不属于能够在风花雪月题材中生发创作灵感者。何况,沙飞被彻底挡在了“新中国”门外,也就自动摆脱了鲁迅门生冯雪峰或胡风等一批左翼文艺青年后来所遭遇的悲剧下场。
五
左翼文艺思想促成了沙飞的摄影成就。在他那个时代,关心民族命运和社会生活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不同程度地都有左倾思想,并且与革命活动发生关系。左翼文艺青年的沙飞,自我选择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革命队伍。而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摄影,皆为西方文化的产物,沙飞早年在思想和文化上表现出的激进态度,在这个人生抉择关头,具有该历史时代的必然性。
沙飞的社会革命化的摄影实践,展示了左翼文艺青年投身革命队伍的才能施展范例。沙飞无疑属于中国摄影史上的显赫人物,他之所以被冠以“革命摄影家”的头衔,也表明他是一个极端的例子。革命战争的摄影实践,催化沙飞的摄影趋于成熟。其结果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事业中,由沙飞主持创办了抗日根据地的《晋察冀画报》,史无前例地创造出一整套的“解放区摄影”事物,进而演化为一派特定的摄影模式。就此意义而言,沙飞以其关键性的个人作为,主导了“解放区摄影”的产生发展直至成熟。这不但印证出左翼文艺青年的志向和抱负,得以在时代的社会活动中实际兑现。而且此摄影实践成果,也为沙飞的艺术生涯注定了完成式。
既然如此,进而需要思考的史论问题,就是检视沙飞所实践的“解放区摄影”,其实在整体社会事物的表现方面并不全面。除了几乎众口一词提及的当时器材条件的限制因素,其实从沙飞那个时期的作品所展现的影像语言来做分析,显而易见他很可能是出于自觉地遵照政治党派的话语方式,来架构其画面形象。
正是这种以沙飞的个人影像风格为样板,由沙飞起了决定性作用而建树起来的“解放区摄影”模式,逐渐演化为一种呈显意识形态宣传效果的定型趋势,最后终于进化为一派“新华体摄影” 的摄制程式,制导并制约了此后“新中国摄影”的发展形态。
我所认为的“解放区摄影”模式和“新华体摄影” 程式,既是属于“宏大叙事”的影像范畴。这种从革命战争摄影中历练形成的影像语言,其针对正面历史现象所采用的 “宏大叙事”话语方式,具有非常强势的意识形态宣传功能。由“解放区摄影”模式进化到“新华体摄影” 程式,此后定型为“新中国摄影”的主流格式,直至被理论推崇为“崇高美的历史再现”。
于是,一个思索沙飞现象的悖论,在沙飞逝世半个世纪之后现出端倪。那就是由沙飞主导创立的“解放区摄影”模式,在其成熟并趋于定型之际,是否同时也反过来限制了沙飞本人摄影个性的发挥与发展?沙飞生前已经面临的难题,已然存在于其摄影个性遭到程式化桎梏的扼杀之危机。沙飞以艺术改造社会的入世观念,所滋生出拿摄影当革命武器的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他一贯把摄影视为“造型艺术之一种”的初衷。沙飞在自把摄影运用为“一种锐利的斗争武器”的同时,也就受制于武器的双面刃性质。他自认摄影“是一种负有报道新闻职责的重大政治任务的宣传工具”,便只得部分放弃或者削弱对摄影之为造型艺术的个性追求。非但如此,由“解放区摄影”模式到“新华体摄影” 程式的政治宣传功用,此后造就了“新中国摄影”众所周知的在“报喜”与“报忧”问题上的一面倒立场,且直接关系到新闻报道摄影的客观中立原则。报“光”除“影”的偏颇,致使沙飞的影像不得不流失一定的立体品质。
沙飞可能就是在其个性化的摄影实践行将陷入困境之际(主观客观原因皆有),和即将由摄影艺术家变身为政权官僚的当口,被发自本阵营的一粒误射的子弹,彻底解决了悖论所预示的命题。于是,新华通讯社摄影部少了一员铁定的高官,作为摄影艺术家的沙飞,则断了一条难免发生人格异化的生涯尾巴。
当初意外事件的吊诡之处在于,错误的击毙(对日本军医和沙飞本人皆如是),却保全了沙飞之为摄影艺术家的完美形象。沙飞在活到38岁之时,再也没有年老的机会了。不叫英雄见白头,也许这就是历史对英才沙飞的特殊偏爱。中国革命史和中国摄影史上的沙飞,永远是那个壮年英雄的天才形象。
六
本名司徒传的沙飞,1912年生于广州。广东曾经是近代中国最早对外交流的桥头堡,也是摄影术最先传入的领一时之先的西化传播地带。1930年代初,沙飞毕业于无线电专门学校并在汕头无线电台工作,这个最初的谋生职业,也是现代化的东西。沙飞就在业余时间迷上了摄影,加入上海的摄影团体黑白影社,并以早期作品参加展览。出于对摄影的热爱,这个不安分的南方青年,在1936年放弃无线电台的工作,跑到中国最西化的城市上海,入学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在学习西画的同时,开展个人的摄影生涯。沙飞在上海的时侯,正是中国左翼文化最为活跃的时期,他不但成为左翼文艺青年,而且面见了中国文化伟人鲁迅,并且及时地拍摄到一些鲁迅生命最后时刻的照片。令人惊奇的是,沙飞居然飞速地就为左翼文化在摄影领域创造了耀眼的成绩。也终因拍摄并发表鲁迅照片,而被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开除。1937年沙飞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贡献出以摄影手段融合艺术实践与改造社会与革命战争为一体的影像历史书写的非凡成就。
正是摄影成就了沙飞。沙飞的摄影生涯可谓极其顺遂,几乎是一上手就收获累累,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除了沙飞无可置疑的天才因素,他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受到的当时最开放的造型艺术训练,包括艺术观念和表现形式的养成,显然对他此后的摄影造诣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沙飞影像的画面结构,属于那种从美术途径切入摄影者所通常操持的美学样式。他早期照片运用光影塑造的形象,极具受鲁迅指导的中国左翼木刻版画的现代美感和黑白效果,表现出刚劲干练的个性化风格。尽管沙飞后期出于为政治服务的照片,有所倾向“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宣传效果。但是总揽沙飞现存的所有影像,他对光影处理的讲究和对画面构图的经营,无不一以贯之地带有个人风格的印记。沙飞的影像天赋相当高,他几乎从一上手就把握到了个人风格,这是使他之所以能够出类拔萃的独到艺术特质。
沙飞以其才华为中国左翼文化和中国革命战争,贡献了双份卓越的遗产。他是中国左翼文化阵营里,独一无二的杰出摄影艺术家。而且也是中国共产党阵营里,不可多得的优秀摄影艺术家。之所以能够如此,就因为沙飞的摄影成就的根本,是由其个性化的造型艺术素质,支撑起了他的照片作品最本质的纯影像意味。
虽然沙飞在其论道摄影的言辞中,屡次以革命排斥艺术,其实他终归不可能摆脱艺术素质对其摄影造诣的毕生恩惠。如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批干将,都发表过极为激越的西化言论,以之批判中国旧文化。然而这些文化人自身都有丰厚坚实的国学根底,同时受益于中西两种文化,骨子里何曾摆脱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质呢?相较沙飞论摄影的过激,反倒是陈望道在1936年就见识到“沙飞先生的摄影极富画意”,具体指出沙飞“最善运用各种流动变化的物事如云彩、风浪、阳光等等,每每能够将这些物事某一多彩的景象,跟人物某一最富承前启后的动作,同是擒入影里。”
1936年沙飞在桂林举办《沙飞摄影展览会》,洪雪村目光犀利地看出:“沙飞先生已经把强烈的生命素灌注到摄影艺术去,而且只有这样,摄影的艺术价值更加显得有其比重。”(以上两节引文见龙熹祖编著《中国近代摄影艺术美学文选》)其实,在沙飞投身革命之前,他已经先把自己的生命投入了艺术。沙飞的全部革命事业表现,都是以实践摄影艺术为内容的。用生命博取摄影的艺术价值,才是沙飞的人生本色。尽管沙飞的言论常有激进的拔高,然而他的摄影作品表现出一贯的稳健沉着。所以,沙飞曾经如何言论摄影,肯定不若其实际作品更具说服力。以沙飞的摄影作品为本,而非以其言论来印证沙飞摄影的本质价值,乃是未来全面深入揭示沙飞摄影实质的学术要领。
七
沙飞所在的二十世纪上半叶,是中西文化发生激烈冲撞与交流的时代。作为一个中国文化人,沙飞将西方文化产物的摄影术,以毕生的辛勤努力,树立了一个学以致用和洋为中用的典范。并且以身作则,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教导培育了一批摄影新人,起到传播摄影文化的重要作用。
沙飞作为一个中国摄影发展阶段的表率人物,他的影像遗产,必然对后世的摄影进展深具启迪。即如,新闻摄影、报道摄影和纪实摄影在何种情况下,同时还将成为不朽的摄影艺术作品?对此,沙飞的摄影作品提示出有力的证明。在影像的新闻时效性消逝之后,在影像的纪实作用随时代变迁而淡化之后,在影像拍摄当时所附带的社会性渐次被时间和历史淘沥剥离之后,沙飞的那些摄影代表作,仍然以其纯影像的特质,焕发着永恒的艺术光彩。
沙飞的摄影作品证明,新闻摄影、报道摄影和纪实摄影等纪录性质的摄影,可以同时具有摄影艺术作品的品质,但是并非新闻摄影、报道摄影和纪实摄影就是摄影艺术。对于自己作品的摄影艺术价值,沙飞也许没有充分意识到,或许他只凭着下意识的个性感悟进行拍摄,甚或在言论中以革命气概的粗砺与豪迈,故意贬抑艺术事物的超然与永恒。然而,沙飞摄影实践的终极价值,其实还得取决于其作品的艺术性。若干世纪之后,二十世纪中国发生过的惊天动地的社会大事件,必然会被时间推向历史的深处,新闻摄影、报道摄影和纪实摄影的影像只不过是翻查历史的索引。而作为艺术杰作的经典摄影影像,必然历久弥新地流传于人类文明的意象中,焕发永远也不过时的艺术生命力。沙飞的摄影作品,有可能因而获得这份超越时空的永恒荣誉。
八
司徒传在自行改名为沙飞时,表露了他充满诗情画意的人生愿望:“我要像一粒小小的沙子,在祖国的天空里自由飞舞。”
沙飞其人赋有与生俱来的艺术家天性,他是一个在有生之年,个人才华得以喷薄挥洒的幸运艺术家。
在摄影艺术的天空里,沙飞是一粒闪亮飞舞的金沙。
2005年5月下旬写于洛杉矶桴舍